“啪”!

突然,“光头大哥”把一份合同往桌上一拍:“我们在这收我们的钱,有你们法院什么事?”

会议室里,黑压压站着两拨人,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木棍,甚至还用白色胶布把棍子和手掌捆在一起,以防万一动起手来棍棒脱手。

“光头大哥”就稳稳当当坐在一拨人最中间,叼着香烟、翘着二郎腿,脸上写满了不耐烦。

他质问的,是刚刚闯入会议室里的三个陌生人。他们是北京市大兴区人民法院的执行人员,来执行某建筑公司的一笔工程欠款。赵鑫是带队的执行法官。

推开门的一瞬间,赵鑫愣住了,这样的阵仗出乎他的预料。而对方更是咄咄逼人,刚一照面就来了个“灵魂三连问”:“你干嘛来的?知道我们谁吗?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?”

“你们把钱拿走了,问问我这帮兄弟干不干?”

六月的北京,骄阳似火,炙烤大地。

一小时前。

被执行人王某兴致冲冲来到法院:“赵法官,我向你汇报,我能还钱了!我有一笔700万的工程款在建筑公司,你们去建筑公司发个手续就能执行回来!”

债台高筑的王某一直以来“免疫力极强”“斗争经验丰富”,为了躲债向来无所不用其极。这一次,看到王某主动要求偿还债务,赵鑫立刻带着两名法警出发前往公司,却没想到一次简单的法律文书送达任务,成了这样的阵仗。

他脑袋飞速运转,想起刚刚进建筑公司院子时的一幕:横七竖八地停着十几辆轿车,一个个都敞着后备箱。

赵鑫突然反应过来:这些人都是来要债的!

不能干晾在原地,只能硬着头皮开口:“我是大兴区人民法院的执行法官赵鑫,我们今天来,是要执行王某在建筑公司的一笔工程款……”

没等他说完,就被“光头大哥”打断了:“你有法律手续吗?你们懂不懂法啊?我可是有法律手续的。”

而赵鑫看了一眼所谓的“法律手续”,只是王某和他签好的一份协议,心里明白了个大概:肯定是王某这个“滚刀肉”没说实话,把这笔钱转让给了多家债主,还把其他人忽悠了过来。

“这个钱是给我这群兄弟们发工资的,你们把钱拿走了,你问问我这帮兄弟干不干?”

光头缓缓吐出一个烟圈,挑了挑眉毛,语气里满是挑衅和威胁。

赵鑫只觉得头皮发麻,心里也特别没底:眼前两拨人还在对峙,如果放任不管,为了争夺债权僵局很可能演变为直接冲突。而自己是执行法官,代表的是国家法律、维护的是法律尊严,既然已经进来了,必须表态,怂的话丢的不是个人的脸,硬着头皮也得上!

霸气回怼!法官在那一刻找回了“主场”

眼见对方说话句句回呛,赵鑫赶紧伸手叫停,定了定心,回怼过去:“这样,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好几个了,我相信你还有很多问题,没关系,先等一等。”

“今天我们代表法院来到这里,这里就是法院的办公现场,有什么疑问先让我把法定程序履行完。谁违反法律秩序,针对的不是我个人,而是国家法律、人民法院。”

“你也不用吓唬我,我要是受伤或者死了,我就成了英烈,但你们在场的一个都跑不了!”

如今回想起来,他觉得自己就是在那一刻找回了“主场”——

“你不是有合同吗?不用怕,我走完程序,你依法提出诉求,我会受理并依法审查,法院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。对你的诉求,我现在就可以记入笔录。”说着,他拿出纸笔摆在桌上,也顺势打破僵局、给了双方台阶。

光头没有说话,死死盯着赵鑫,眼神却开始松动。

“来,都别站着了,大家都坐。”紧接着,赵鑫拉开凳子也坐了下来,转过头对旁边的两名法警使了使眼色:“跟下面的法警们说一声,我们这已经谈好了,这里屋子小,挤不了那么多人了,让他们车先熄火,就在车里等我们一会。”

两名同事瞬间心领神会——其实下面哪里还有人,全程只有他们三个!

接下来的一切进行的很顺利,法院成功提走了这笔钱,光头很配合地完成笔录,一场关于债权的争夺大战,在不动干戈间烟消云散了。

这场惊心动魄的执行经历发生在2012年,彼时赵鑫刚刚参加工作一年多。他第一次对执行工作有了更深刻的认识:不只是“跑跑银行、查封一下、司法拘留”几板斧简单走程序,在执行现场没有暂停键和返回键,时刻考验着法官的智慧与应变,要抓得住转瞬即逝的机会。

“真的就像电影里的场景一样,紧张害怕,但是为什么敢斗?因为敢当!”

“越骂我,就越说明触动了他们的利益!”

执行法官是权利兑现的最后一道关口,每一句言语、每一个表情,都直接影响到当事人对法律的尊重与信服。

“吹牛呢吧?你北京的法院还能卖我房子?”2014年,赵鑫在通知一名被执行人时,直接被挂了电话。

接电话的是郭某——一名不折不扣的富二代,几年前刚刚从美国留学回来,父亲做房地产生意,他说话很冲,根本没把法院发出的拍卖通知当回事,觉得赵鑫在吓唬他。

赵鑫认真翻阅着案件资料,却没有跟他开玩笑。一段时间后,郭某的房子就被依法拍卖掉了。

走出大兴法院的那一天,他恶狠狠地盯着赵鑫,放出狠话:“你等着,我一定会抓住你的把柄,让你吃不了兜着走!”

为了逃避自己的债务,郭某想了很多办法,甚至把自己的跑车、房产都转移到别人名下,自己租车开。不过还是被赵鑫发现了破绽,过了一个多月,郭某因为拒不执行被法院拘留。

“怎么样,抓住我的把柄了吗?”

没想到的是,郭某抬起头盯着赵鑫看了半天,竟然服了软:“赵法官,我算是服了你了,我找私家侦探跟了你整整一个月,什么也没查出来!”

原来,别墅被卖后郭某怀恨在心,认为赵鑫对案子这么上心,肯定是收了对方申请人的好处,就雇了私家侦探进行调查,想要搜集相关证据,却什么也没查到。

如今谈起这件小事,赵鑫淡淡一笑。工作十二年来,被跟踪早就让他见怪不怪:曾经有指着鼻子骂他的,更有扬言要“放血”“玩命”的,但对他而言,威胁恐吓早已不足为惧,反而让他更加坚定:

“越骂我就越说明我在做实事,触动了他们的利益!”

“难道真的要把人腾大街上、被子扔马路上?”

去年冬天,赵鑫办公室门口突然多了一个红肿着眼、面容憔悴的老妇李某。

案情并不复杂。李某和前夫离婚时,一套房子被判给了她,可房子一直被前夫的亲戚刘某一家住着,要不回来。李某仅有的退休金都拿来交了房租和看病,每月入不敷出。而刘某一家也觉得冤,说房子是父母早年花钱买来的,由于当初法律手续缺失,没有过户也没签合同,更拿不出任何凭证,刘某被判交还房屋。

大半年过去了,刘某一家死活不搬,甚至多次以死相逼:“老两口攒了半辈子的钱被人坑了,老头子去世了,难道要把老太太也逼没吗?房子我们腾出来了,她(李某)能住得安心吗?!”

每次来找赵鑫,李某除了诉说困难就是强忍委屈,实在没办法了就一个劲地掉眼泪。看到李某的样子,赵鑫决心要把房子帮李某要过来。“你放心,再苦再难我一定帮你拿回房子!”

然而,简单的一句承诺,该如何抵住千头万绪的案子和一团乱麻的现实?

第一次去刘某家时,赵鑫心里就无比沉重:刘某的老母亲八十多岁,身体很差,屋里面到处都是药罐子;刘某自己是出租车司机,从来不敢接“大单”,因为饭点要回来给母亲做饭;他和妻子是二婚家庭,因为房子两人早就吵得天翻地覆,如果房子没了,闹离婚怎么办?雪上加霜的是,刘某还有个白血病儿子,看病更是一笔极大的开支。

法院可以强制腾退,但是难道真的要把人腾大街上、被子扔马路上?让李某和刘某一家一起住?还是让刘某给李某掏一部分房租?统统行不通。

赵鑫还去查了银行流水,发现刘某为了养活一家人已经极为吃力,“要是再让人拿钱,那是真的扒人家肉了,抠牙缝也抠不出来。”

“不要小看执行法官,更不能小看任何一个案件”

但是,再难也得解决!

最后关头,赵鑫想到了解决办法:引导刘某一家申请保障性公租房,问题迎刃而解——从申请保障性住房,到给申请人做工作给被执行人一定的周转时间,再到房屋被腾退,这次的执行工作,没有出动任何法警,也没有再产生任何其他矛盾。

法律的善意,会影响到当事人和他们身边的人,甚至更多人。刘某一家离开时,甚至把很多家具都留在了老房子。赵鑫对这一家人的理解和帮助,彻底改变了他们。于是,他们也决定将同样的善意,留给即将搬入的李某。

赵鑫说,这是最温暖的一个结局。

法律是刚性的,执法也绝对不是柔性的,但不能生硬地去彰显法律的强制性,而漠视百姓切实的困难。不要小看执行法官,更不能小看任何一个案件。

2022年1月,赵鑫被中央政法委评为“双百政法英模”。执行工作干得越久,他就越感到,这是一份靠良心的工作。

“一起案件背后,往往会牵扯到个人、家庭、社会关系、社会矛盾……执行工作干得好不好,直接关乎人民群众能否感受到公平正义。”

“让法院判决落地有声,让合法权益快速兑现,让公平正义看得见、信得过、等得起、能实现。生效的判决必须得到履行,法律的尊严必须得到维护,这就是我们执行法官要去做的。”

不断来回往复中,申请人对法律的信赖,被执行人对法威的信服,全社会对法治的信仰,于赵鑫而言,足以抵偿风雨。

关键词： 法官霸气回应威胁我要是受伤或者死了成了英烈，你们在